抖音直播火爆之后,就连熟悉抖音直播算法的字节跳动前员工也成了市场“抢手货”。
他们是直播培训机构最稀缺的资源。一位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告诉界面新闻,尽管有保密协议,这些离职员工还是被邀请参加各种小型闭门会议,每次会议只有三到五个人参加,为那些想通过直播快速赚钱的人分享平台规则和投放方法。
参加这样的闭门会议需要花费不少钱,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交这笔学费——现在是抖音直播电商的红利期,平台交易量快速增长,很多人都希望找到快速赚钱的方法。
有些人创造了赚钱神话,比如“易哥”,今年3月开始在抖音直播带货,目前粉丝超1400万,基本每场直播销售额都能超过2000万,迅速跻身抖音直播带货达人榜单前5。
一哥合伙人赵宇曦告诉界面新闻,一哥的粉丝量以每月过百万的速度增长,销售额每个月以50%左右的速度递增。
这是相当不错的数据。在淘宝、京东等成熟电商平台上,流量向资金实力雄厚的卖家集中的趋势非常明显,新晋个人卖家很难有如此快速的增长。几年前,崛起的拼多多为电商增长创造了机会。日活6亿的抖音进军电商领域,被从业者视为年度拼多多——流量够多,品类众多,处于竞争差距。
抖音直播的增长红利期非常明显,淘宝电商、胖丘数据等机构联合发布的直播带货销量TOP50榜单显示,7月有9位抖音主播入榜,8月数量增至17位,目前已与淘宝直播、快手直播比肩。
红利之下,大量线下商家、淘宝店商家、MCN、直播公会纷纷涌入抖音,今年上半年在抖音直播带货的商家和主播已突破百万。
“现在不做直播带货的话,就落伍了,跟同行沟通不上。”一位MCN负责人说。
相比短视频、秀场直播的增长红利,直播电商需要对接供应链,流程更为复杂。对于有足够经验的人来说,他们把抖音直播电商当成了几年前的拼多多,一个赚钱的好地方;而很多没有卖货经验和供应链经验的人,也蜂拥而至。
有人赚到了,有人却盲目跟风,不同背景的人们用自己的方式寻找赚钱的机会,疯狂追逐红利。
一位从业者如此描述当前的直播电商现状:如果说直播电商的实际价值是100亿元的话,那么疯狂追逐红利的人们已经把预期提高到了1000亿元。
尽早追逐股息
易哥是受益于抖音直播电商红利的幸运儿。
他从事实体服装生意已有十多年,但近年来线下生意越来越难做,一哥的店铺甚至在2018年出现亏损。他随后开始在抖音上发短视频,与粉丝互动,努力为店铺引流。今年3月,抖音直播电商业务上线后,一哥也开始尝试,一下子爆红。
在赵宇熙看来,易哥对产品熟悉,选品意识很强,对他的直播带货帮助很大。
其实,先发优势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。一哥起步之时,抖音直播中服装类目经验丰富的玩家并不多,而其选品能力让其迅速收获了用户的青睐。此外,森马等服装品牌尤其渴望拓展新的销售渠道,在直播中表现十分活跃。一哥已经拿下了很多知名品牌的合作。
在成为抖音交易额TOP5的直播主播后,一哥也开始尝试与工厂合作,打造自己的品牌,向快手第一主播辛巴的方向发展,掌控粉丝和供应链。
另一位主播朱瓜瓜则将辛巴在快手上的“老铁正能量”风格直接复制到了抖音。朱瓜瓜是快手上的资深主播,虽然影响力远不及辛巴,但深谙“老铁正能量”的套路,直播时带动氛围的能力极强。这种带货方式在抖音上同样有效。目前她每场直播销售额接近3000万元,也是抖音直播销售额前5的主播之一。
淘宝上还有更多的中小卖家在努力寻找新的机会——他们觉得在淘宝上赚钱很难,但过往积累的经验可以帮助他们在仍有流量红利的抖音上茁壮成长。据了解,在抖音上做直播电商做得好的玩家主要分为两类:一类是拥有大主播的机构,一类是拥有强大供应链能力的机构。
一位收入处于行业中上游的MCN负责人表示,这些职业选手的到来,带动了抖音直播带货交易额的快速增长,也对原本以内容创作机构为主的抖音带货生态形成了降维打击。“职业选手进来之后,没有大主播、没有带货经验、没有供应链能力的人很难与他们竞争。”
其实,这些职业选手到来之前,这家MCN就已经小有盈利。对于成长红利,该负责人的经验是,要对平台的策略有高度敏感度,并迅速采取行动。除了成长更快,红利期也意味着很多业务的边界不是那么清晰,存在快速赚钱的机会。
去年,他意识到卖产品会成为抖音的下一个增长点,开始通过短视频卖一款养生茶产品。内容不需要创意,简单粗暴地推广产品,引导用户在抖音小店下单即可。“产品的返利很高,10元的产品能拿到8-9元的返利。”
他靠卖保健茶赚了三四百万,不算多,有人甚至赚了上千万。但今年,这种方式已经不赚钱了。有供应链能力的商家提升了抖音电商商品的质量,抖音也在严厉打击劣质产品。
但借助抖音电商的增长红利,这家MCN找到了新的赚钱方式:抖音的流量偏向直播,而斗+的效率更高。他招募了一大批有销售经验的人做直播,零粉丝开播,却能通过斗+买流量盈利。
“这个方法虽然不稳定,但肯定能赚到钱。这个方法不赚钱的时候,肯定还有其他方法,想赚钱就得抢先尝试。”该负责人说。
群
牟利者蜂拥而至,许多人甚至想赚快钱。
据界面新闻报道,重庆一家原本运营良好的秀场直播公会,今年进军直播电商行业后,出现连续亏损,也拖累了秀场直播的运营,导致公司破产。
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,该公司在电商、供应链方面没有任何经验,但一开始就盲目扩张,试图自建供应链,利润率更高,风险也更大,前期小规模的尝试效果不错,公司也投入了更多资金囤货,但最终还是卖不出去。
公会陷入资金困境后,为了渡过难关,今年5月份公会挪用了节目主持人30-40%的工资。但直播平台得知此事后,担心公会继续挪用节目主持人的工资,6月份便停止与公会结算,形成恶性循环。公会拖欠了所有主持人6月份的工资。次月,公司资金链断裂。
还有一些直播公会,在行业内知名度不高,但想快速获得主播、供应链合作方的认可,于是花重金刷数据,为的就是给自己打造一块好看的招牌。
数据造假已经成为直播行业公开的秘密,此前凤凰网、21世纪经济报道等先后曝光吴晓波直播卖货失败,90万观众中成交订单不足10单。
前淘宝直播运营负责人赵圆圆在个人微博上透露了行业内幕:“现在一场直播不挣几个亿,你都不好意思发战报、写新闻稿?你真以为东西那么好卖吗?你数学考过吗?1元车是按原价算销量,5折商品是按原价算成交,PV是按观看人数算。”
一位从业者表示,某种程度上,数据操控已经成为平台、主播和品牌之间的默契。平台需要证明自己的转化能力,主播需要证明自己的带货能力,品牌需要依靠直播来拉动销量、讲好新故事。
但事与愿违,投入巨资刷数据的公司只有极少数能收回成本,很多公司甚至还没收回资金就已经经营困难。
谁将收获这场盛宴?
老吴所在的直播公会也从秀场直播转型做电商直播,他不想错过这个红利,但是尝试之后发现,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,想要抓住这个红利并不容易。
他的公司有5万名主播,愿意转型的可以尝试做直播带货,公司还从外面招了一些有导购经验的人来做,也跟一些服装、鞋包代理商谈了合作。所有主播都要在快手、抖音直播,效果最好的平台会成为运营重点。半年来,不到200名主播就实现了正向循环。
后来老吴就按照这个思路去尝试更多的主播,他想先让直播带货盈利,再做大规模,最初他非常有耐心地去做直播带货,但收入还是比不上秀场直播。
在他看来,直播带货的价值被高估了,大量追逐红利的人参与导致了直播带货的过度繁荣,而行业的过度繁荣又会抬高从业者的预期,导致很多人盲目投入。
直播基地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。
界面新闻记者走访一家直播基地发现,该基地宣称与头部平台、头部直播合作,但实际上仅与不知名的互联网平台合作,鲜有头部直播光顾。记者走访当天,除了少数活动用房外,大量装修好的办公室、店面空无一人,宣传册上介绍的商家实际上并未入住。
一位业内人士表示,直播基地需要头部平台、头部主播的支持,再有供应链,这样才能形成正向循环。但实际情况是,很多地方在没有任何资源的情况下,投入了数千亩土地建设直播基地,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。
该业内人士估计,全国能获得资源的基地不超过20个,但有2000个基地。“有些基地建了100个豪华直播间,供顶级主播使用。其实一个基地能每天有10个顶级主播来,就已经很可观了。这些基地一年365天,可能只有5天是盈利的。”
在一位从业者看来,从业者对直播电商的期望过高,导致投入过高,原本只有5000万的直播电商就投入了5个亿,无论是刷数据,还是投放大量广告,真正受益的其实还是平台。
增长红利期,每个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是能够享受红利的人,但实际的运营数据终有一天会告诉他们答案——和大多数互联网增长红利一样,直播带货的红利最终只能被少数有资源、有实力的主播和机构收割。
“当大家趋于理性,对直播电商的热情降低的时候,平台就会不断投入新的项目,创造红利。”上述从业者说。